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袁寒云戏剧人生.doc(精选文档),供大家参考。
袁寒云的戏剧人生
他曾在洪宪帝制时期侧身王储,被寄予过成为皇位继承人的希望;他曾写下“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被目为反帝制的政治诗盛传南北;他曾浪迹青楼,殁后有上千妓女头缠白绳为之送葬;他曾名列青帮“大”字辈,开坛收徒,效法信陵君养客三千;他曾挥金如土,收藏货币字画价值连城,潦倒时却散如云烟;他曾是京昆名票,拜名师交名伶,其表演享誉梨园。他便是袁寒云,本名袁克文,字豹岑,又字抱存,号寒云,是袁世凯的第二个儿子。
也许再没有一个文人能比袁寒云更能贴近那段历史带来的人生悲欢。作为袁世凯的儿子,随父亲历晚清的政治风云,又在辛亥之后目睹党争,更是作为洪宪帝制的亲历者,身经家国之变,深味人情冷暖。而他自己痴迷戏曲,倾情为之,也不失为借优孟衣冠演出自己的戏剧人生。
一、箕豆之悲,家国之痛:曹子建
袁寒云的人生也如曹植,以其父去世为界前后分为两种境况。从呼风唤雨的贵公子到兄弟阅墙,阅尽冷暖。
清末,袁世凯贵为清廷重臣,寒云生于显贵之家,自然有最优渥的条件来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包括学习戏曲,可以与第一流的师友切磋,这自非一般票友所能及。在清末光宣之际即加入溥侗、王楞仙等贵胄文人和
名伶组织的“言乐会”,并从三世家传供奉内廷的名笛师方秉忠习昆曲。宣统元年(190g),肃王府召集前醇亲王府恩庆、恩荣班的昆弋演员成立了安庆班,其间寒云有了更多观摩一流演出的机会。民国四年(1915),寒云邀请江南著名昆曲家赵子敬到北京担任“总统府统计局主事”,只是挂名领薪,实际上专门教寒云昆曲。到天津后又重金延请沈传芷、郭春山等大家学艺。寒云还结交曲界名士名伶,与孙菊仙、余振飞、汪笑侬、欧阳予倩、梅兰芳等过从,且与当时许多曲界名家同台。
寒云才高思奇,深得袁世凯喜欢,曾盛传袁世凯传位将传贤不传长。这让寒云的大哥袁克定衔恨于他。袁克定本是帝制的积极促成者,一心作着“太子梦”,甚而印制假《顺天时报》给袁世凯,以掩饰外界的民怨沸腾。帝制之前,寒云常常与名士文酒诗会于北海,克定暗中派遣人窥探动静,得到寒云《分明》诗中“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呈给袁世凯,作为寒云反对父亲的证据,致使寒云一度被囚禁于北海。
某一年除夕,寒云突然失声痛哭,称:“既不得于父兄,又不得于妻子,家庭骨肉之间,有难言之痛。”那种情如曹植父兄之间的微妙关系,手足间的陌路,高才却只能寄付于诗酒歌台的落寞,却是哭声中所不能尽道的。
梅兰芳排演《洛神》时,曾邀请寒云饰演曹植。在时人心中寒云正是绝佳人选。寒云却拒绝了。唐鲁孙称之为大是非前的清醒。如果出演曹植,将置父兄于何地?岂非再推袁氏亲众于口舌是非之下?
人生既如曹子建,又何必再粉墨登场?
二、天涯落拓,浮生若梦:建文帝
寒云最为人称道的是他出演的《千钟戮?八阳》。民国四年张勋复辟入京,集都下名角于江西会馆,演戏三天。“袁抱存……串唱《八阳》一幕,苍凉悲壮,高唱如云,大有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之况……唱至恨少个绿衣使鼓骂渔阳,声泪俱下,目眦为裂,坐客肃不闻声,愕顾左右,主张帝制者皆垂首有忸怩之色。”
寒云身感建文帝国破家亡的悲感,面对台下一群翻云覆雨之徒,正是“恨少个绿衣使鼓骂渔阳”,到“声泪俱下”,很难说是建文帝在哭还是寒云在骂了。
吴则虞称在贵州某偏僻地方的小庙里,看见建文帝及殉难诸臣像,寒云剧中与建文帝像竟一般无二。张伯驹也曾记寒云有一方王冰铁所刻印章,上面的寒云小像玉骨横秋,弱不胜衣,正是演建文帝时的样子。后来寒云戒鸦片之后,身体发胖,便不再适合演小生,改演丑角。彼时最擅长则为《审头刺汤》里的汤勤了。把汤勤的阴险刻毒翻演得入木三分,“回看龙虎英雄,门下厮养,有多少忘恩负义之事,不啻现身说法矣。”
张勋复辟失败后,当时的教育部教育司司长高步瀛提倡昆曲,组织“赏音会”、“消夏会”、“观摩会”等,寒云应邀与孙菊仙、溥侗同台演出。孙菊仙曾供奉清廷,溥侗是清皇室将军,寒云为前大总统并洪宪皇帝之子,历经时事沧桑而三人同台,别有一番感触,正是“洒泪非关何满子,吞声犹唱念家山。”
三、公子意气,养士三千:信陵君
寒云曾加入青帮。民国元年(1912)因家事与父忤逃到上海,拜青帮老大张善亨为师,名列青帮“大”字辈。青帮从康熙年间创立以来,按“洁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兴礼、大通悟学”排辈,当时上海“大”字辈的已很少了,叱咤上海滩的黄金荣、张啸林是“通”字辈,杜月笙只是“悟”字辈。寒云在青帮的地位可知,且已可以开影堂收徒弟。
寒云喜欢结交江湖豪士,他加入青帮,本不为财利,更多是他渴慕信陵君养士之风的文人意气的趋使。然而食客三千,终有一用。寒云这位信陵君倒是借重青帮演出过一出“好戏”。
一次寒云与陈德霖准备在新民大剧院演出《游园惊梦》,而大哥克定为防止“玷辱家风”找警察总监薛松坪出面阻止。而寒云则派青帮弟子把守剧院大门,警察硬是进不去。薛松坪只好亲自央告寒云。寒云笑着说:“明天还有一场,唱完之后,准不唱了。”这件事情本起于兄弟阋墙,一方动用军警,一方调动帮会,可见寒云结交青帮也有寻求自我保护的意味。
寒云去世后,据说只在笔筒里找到二十元钱,其葬礼全赖青帮操办。其场面近代以来无出其右。请有天津的僧道尼、北京广济寺和尚、雍和宫喇嘛念经,另有韵乐社乐队助兴。帮中四千多弟子前来送葬,另有千余妓女自愿前来。从寒云住所两宣里到西沽墓地,沿途搭起许多祭棚,交通为之堵塞。
寒云以一介贵胄,千金散尽结交江湖人士,他演的信陵君又怎能说不
像呢?
四、占了情场,弛了朝纲:唐明皇
寒云拿手的戏还有《小宴?惊变》,屡与名家合作。评者称其“丰神俊逸,情意温存,令人想见当年天宝风流”。也许是与“帝王”的某种因缘,寒云饰演帝王确有他的个人感悟在其中。
寒云不愿过问政治,而生活中风月无边,娶妾就像流水一样,前门进后门出,却很少长久的。他娶过十几个妾,而没有名份的女子又不知多少了。其壮岁猝死也与其放浪不羁有关。
但正如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一样,占了情场,却弛了朝纲。帝王家的情感本不比寻常百姓家,君王若是溺于情,则不免渔阳鼙鼓动地来。寒云溺于醇酒妇人,在他父亲眼里是恨铁不成钢,说他“就算当了皇帝也是陈后主、李后主之流”。袁世凯洪宪帝制失败,有人评论说,没有像李世民一样的儿子,称帝又怎能不失败呢?
也有人说袁世凯失败是寒云唱戏破了风水。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与袁寒云是表兄弟,他曾记载:“项城县相传有李铁拐《过项歌》,谓地脉应出一假皇帝及将相。项城实袁安后。袁安至袁绍四世三公,出一袁术;自袁甲三至项城,亦皆位三公,而有洪宪之事,负卧雪家风矣。或谓寒云演建文帝,乃以假作真。余表叔高采臣者,人殊鄙俗,与余不相能;余喜喜剧,又饰老生,高乃谮于先父日;彼实应为将帅,作大官,但因演戏,破坏了风水。项城县风水,不意竟为寒云与余所坏?”风水之说固属荒诞,
然而如将唱戏的精神,诗文的才气,风月场中的时间用于政治,历史或许竟会不同。而寒云终其一生绝高天赋只在于名士风流,未免可叹。
洪宪帝制恰如一场戏,而值得深味的是,“洪宪热”时也正是“戏剧热”,各方人士汇集京城,各方人士也不遗余力追捧伶人。诸饱学之士,却像晋朝南渡之后,经受家国之变,虽未流于谈玄,却向舞榭歌台挥掷热情和才情。文人在那个波诡云谲的时代,将身心投入到演戏观戏之中,正是他们对时事一种无可奈何的应变。袁寒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家国之痛、箕豆之悲、风月之情、江湖之险,何事未尝亲历?那个时代,一班文人的戏里人生,可叹可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