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然后用芦苇、杂草的茎叶稍加铺垫,整个巢看上去就像一个浅浅的碗。在这简陋的巢中,躺卧着四枚黄绿色的梨型的卵,卵壳上布满黑褐色的斑点。
赵俊告诉我,可别嫌黑翅长脚鹬的爱巢太寒碜,这儿的其他鸟类的巢甚至还不如红腿娘子的呢!
我们把目光投向沙滩。此时沙滩的主角是风头麦鸡和灰头麦鸡,它们三三两两地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像在进行晨练。一只风头麦鸡正低伏着身子走步。赵俊说,那里肯定有它的巢!
果然如此。风头麦鸡的巢同黑翅长脚鹬的同样简单,甚至可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这是一个用嘴稍微地加工了一下以让腹部能够与地面妥帖接触的小坑,里面只铺垫了少许的枯草。如此简单,如此不加修饰,实在让人惊奇不解。但反过来看,如果不是在这只风头麦鸡猫腰站起的刹那间看到它,你恐怕很难找到它的巢。
赵俊告诉我,燕鸥和燕鹆更省事——它们直接就把卵产在沙滩上的小坑洼里,不铺一点儿草;金眶鸻也是不筑巢的主,他曾经看到一对金眶鹆把卵直接产在一个大蚌壳里;红脚鹬的巢稍稍讲究一点,它们会在地面垫点泥土,筑一个浅盘子似的巢。
赵俊的介绍让我想起了鸟类学家郑光美在《鸟之巢》一书中描述的情景:在地面筑巢的鹬类鸟是动物界中以保护色来适应环境的突出例子:它们卵壳的颜色大多为棕色、灰绿色,点缀斑点,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与卵壳的保护色同理,卵巢中孵卵的鸟也都身着一身“迷彩服”,羽毛的颜色大都是土棕色,与土地杂草浑然莫辨。
如此来看,黑翅长脚鹬似乎成了一个异类——它们的羽色黑白分明,红色的长腿又是那么显眼夺目,它们靠什么法宝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呢?
集群筑巢
人多胆儿壮,鸟儿也一样。黑翅长脚鹬与麦鸡、反嘴鹬、泽鹬、燕鹆和燕鸥等鸟儿一样,大多依靠在滩涂边的集群生活,共同防御天敌,以众敌寡,降低被捕食的概率。
天空中,猛禽用刀子一样的眼睛盯着鸟妈妈和它们的卵;而在滩涂上,成百上千只眼睛和耳朵警戒着敌人。尤其是麦鸡,对“入侵者”表现出非常激烈和强硬的态度。无论是谁,一旦发现敌人,便立即尖叫着冲向天空。这既是报警,也是一种抵抗姿态。只要有一只鸟尖叫着冲向空中,所有的鸟爸爸都会大叫大嚷、争先恐后地飞向空中,轰赶一只鹞或者一只红隼,有时就连路过的人或动物也会莫名其妙地遭到“集团军”的轰炸!
可是,集群居住也带来一些烦恼。大家庭之间并非总是一团和气,有时鸟儿们会为领地、为孩子大声地鸣叫,甚至“动拳头”。不过,这总归是“内部矛盾”,打了闹了最后还是相邻而居,跟与天敌的水火不容的“敌我矛盾”完全不同。谁家的孩子被天敌欺负了,大家摩拳擦掌齐心协力地去打架。
高超“骗术”
不过,集群而居并非这些居住在水边的鸟儿们唯一的防卫高招。
虽然在冬天和迁徙季节,大多数淡水类鹆鹬鸟,以及黑尾藤鹬、扇尾沙锥、白腰勺鹬和大勺鹬等都是大群行动,但一到繁殖季节,它们的行动就变得诡秘起来,性情也更加机警,很难见到它们的影子。此时,它们形单影只地在人迹罕至的近岸的沼泽或陆地的草丛中繁殖,它们不再靠集群,而是靠隐蔽来保障自己和儿女的安全。沼泽中的植被在5月高达1米,鸟儿们斑驳、麻栗的羽色与沼泽浑然一体,成为自然界最好的“迷彩服”。而对于繁殖期的黑翅长脚鹬来说,它们另有自己的防卫高招。
7月中旬,我们又来到向海。此时,整个滩涂地被雨水浸泡得非常松软。当我们的脚踏在岸边的沙地上时,感觉就像踩在了一滩巨大的牛粪上,脚一下就陷了进去……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尽量挑着高一点的地方走。突然,就像捅了马蜂窝,成群的鸟儿,大多数是黑翅长脚鹬,也有反嘴鹬、麦鸡和燕鸥、燕鹆等,在空中盘旋,同时发出“欧,欧”的拉警笛似的尖叫声,一些鸟儿像轰炸机一样笔直地从空中向我们俯冲下来,待到距离很近时又“嗖”地拉起——这是鸟类居民向我们这些“入侵者”示威呢!
不远处,我看到一对黑翅长脚鹬夫妇在一处水洼里走走停停,警惕地注视着我们。我和摄影师朝着它们走去。每当我们快要走近时,它们就会不慌不忙地飞出一段距离……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们跟着这对黑翅长脚鹬夫妇越走越远,几乎到了草甸的边缘。直到这对夫妇拍翅一下飞得没了踪影,我们才明白过来:我们上了它们的当!所有的鸟类都有自己保护巢、卵、雏鸟的绝招,而黑翅长脚鹬的绝招就是将“入侵者”引出巢区。
在繁殖季节,正在孵化的黑翅长脚鹬会将一侧翅膀耷拉在地,装作频频扑腾却又飞不起来的样子,并在你似乎稍加努力就能够到它的距离间踉踉跄跄地行走……你若是对它发生了兴趣,那你就中计了,因为它这样做就是要把你从它的巢的附近引开。等到它忽然振翅而起时,你已经跟着它走出了它的巢区。
看着黑翅长脚鹬父母的出色表演,我和摄影师决定不再打搅它们。
精湛演技
在一个浅浅的小坑里,我发现了一只黑翅长脚鹬雏鸟。我蹲下身仔细打量这只雏鸟。只见它灰褐色绒羽上散落着棕褐色的麻点,与周围的植物、土壤浑然一体,形成了极佳的保护色。
同行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冯文真跪下来,趴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用相机对准这个小家伙,而它的表演令人难以想象!它将双腿缩在身子下面,趴在地上,一连几分钟一动也不动,一直保持着我第一眼看到它时的姿势,哪怕是稍微转一转头都没有。如果不是它的两只乌油油的黑眼睛偶尔眨一下,你很难相信这是一只有生命的小鸟。它的身边有一条小指甲盖大小的鱼,已经干了,可能是它上一餐的剩饭。看着冯文真吃力地爬在地上拍摄,我问她是否把这小家伙挪一挪,以方便拍摄。她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小鸟一旦被人碰了,就会沾上人的气味,大鸟就不会要它了。你们要听我的话!”
此时,成群的黑翅长脚鹬盘旋于我们的头顶,尖利的叫声几乎把我们的耳膜震破!可以肯定,我们脚下的草地里还有许多刚刚出壳的行走不便的雏鸟,它们正在自己的“防空壕”里“紧急避险”。我想,黑翅长脚鹬爸爸和妈妈的叫声中既有对我们的不满和愤怒,也有对孩子的“不要动”“不能动”的叮咛和警告吧?
匆匆拍了雏鸟,我们便离开了。天空中蜂飞的黑翅长脚鹬渐渐平静下来,相继落在地面。
9月中旬,随着秋天的到来,黑翅长脚鹬雏鸟的个头已经长得跟父母差不多大小,它们不久后就要跟着父母踏上回归南方的漫漫迁徙路。而在上千千米的迁飞路上,雀鹰、燕隼、灰背隼、猎隼……各种猛禽太多了,对幼鸟来说,迁徙之路几乎就是死亡之路,一半以上的幼鸟会死在迁徙途上。黑翅长脚鹬尽可能地在白天进食、休息,在夜里飞行,这样要安全得多,毕竟“黑夜掠食者”猫头鹰比白天活动的猛禽少得多。
待到来年的3月底4月初,活下来的幸运儿——上一年的幼鸟已经成年,它们会飞回东北繁殖地,在那里筑巢、交配、繁殖幼雏,然后带着自己的孩子再次向南方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