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通过《物种起源》告诉世界:自然从创始以来,始终处于不断演变过程中。主导生命演化的唯一因素是遗传定律,而不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人类并不那么高阶,和狐狸猴子猩猩一样,都是演化的产物。
书如其名,卡尔·齐默的《演化的故事》讲的是演化。所谓演化,不外乎生命的进化。从简单到复杂、从水生到陆地、从无脊椎到有脊椎、从爬行到直立,生物始终向着高阶化、多样性的趋势转变。而在转变中起着决定因素的是自然。大自然以其风霜雪雨、雷火闪电、地动山摇屡屡破坏着看似和谐的生存环境,将动物逼入绝境,逼迫它们改变原有的外形、食粮、生存习性。于是出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生物因此消亡,另一部分侥幸活下来,将新的基因、新的身份遗传给下一代、下下一代,最终成就了一个全新的物种。
这就是进化说。要讨论生命的进化,如何绕得开达尔文和他的《物种起源》?作为生物领域内颠扑不破的真理,进化论的先验性毋庸置疑。身为科普作家的齐默,向来以传递科学新知为己任,这一特性决定了他的写作不会有太多匠气。相反,他更愿意讲讲故事,就像眼前这本《演化的故事》。齐默的态度很明确,作为承接先贤巨大成就的后辈,他从来不曾怀疑达尔文的地位。为了表达他对自然选择观的敬意,《演化的故事》就像一种回顾。齐默一边重温地球40亿年的生命之旅,一边用现代科学的诸多理论重新阐释达尔文学说的先验性。
在解读演化之前,还是让我们把目光拉回故事的开始。19世纪,随着航海技术的日渐更新,世界版图日益扩大,人类对未知领域的探索空前高涨。越来越多的地质新发现不断冲击陈旧的思想,越来越大的海外殖民地总在刷新短少的见识。在大开眼界的同时,学者们不再愿意相信上帝在七天内创造世界与人类的神话,转而去质疑固有的观点。比如,他们居住的这颗蓝色星球究竟是不是像《创世记》里所称诞生于公元前4004年?至少,在断崖表面取得的贝壳化石、海洋生物的存在痕迹总在提醒他们,地球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年轻,人类自己也不是泥土捏成的玩意儿。
出于对生命源头的狂热探索,19世纪30年代的科学家纷纷专注于自己的家园。可惜的是,由于掌握科技的局限性,当时人们对地球的探索仅仅停留于“这是一个温暖的星球”之类的粗浅认识。相对于地质学的裹足不前,生物学的研究倒是高歌猛进、好不热闹。当时的欧洲流传着太多匪夷所思的高论。比如德国科学家奥肯就坚信进化始于管状物。在经历软体动物、蜗牛、昆虫、鱼、爬虫等诸多身份转化后,微小的管状物终于进化成直立行走的人类。法国生物学家圣伊莱尔一口咬定人类的祖先是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因为人类胎儿发育早期有着和鱼一样的鳃裂。
显然,此类高论背后潜藏着同样的前提:人类是造物主的恩宠,是自然发展的巅峰。再者,早期的生物学家缺乏足够的田野调查,总是在实验室里臆测生物的演变,总是过于天真,将复杂的进化归结为简单的线条,就像食草动物吃草、食肉动物吃肉一样。但科学毕竟不是假想,永远需要严密的推论、反复的考据作为佐证。今天,我们很容易觉察到当时人的异想天开,只是彼时限于条件不得而知。幸好,达尔文并不像他的同辈那么天真。1831年10月,22岁的他以“非正式的博物学家”的身份,登上小猎犬号,辗转来到南美。在被潘帕斯高原的黑虫子咬过之后,在被智利大地震猛烈撞击之后,达尔文形成了他的自然观:5年间,他带回英国的不仅仅是各种远古动物的化石、鸟类的标本,还有他初具雏形的自然选择论。
22年后,《物种起源》应运而生。达尔文告诉世界:自然自诞生以来,始终在不断变化。主导生命演变的是遗传定律、自然法则,而不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人类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高阶,和狐狸猴子猩猩一样,都是自然演化的一种产物。同时,在达尔文看来,每一个物种的产生都不是简单的转换。生命进化之路,从来漫长而曲折,没有一步登天的捷径。同样,生物之所以呈现出今天的模样,乃是经过自然界无情的筛选,坏的被去掉,好的留下来。他曾在《“小猎犬号”之旅的研究札记》一书中记录了来自加拉帕戈斯群岛的芬雀。粗粗看来,这些雀儿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很快,在辨其形体、观其习性之后,动物学家轻易地从形状各异的鸟喙上看出了端倪,并根据体型将之分别命名为“大型地芬雀”“中型地芬雀”“小型地芬雀”和“鸣禽雀”。于是问题来了,为什么在如此邻近的几座岛屿上,竟会有四种不同的芬雀?
常识告诉我们,改变始于自然选择,也始于基因突变。毕竟,家园并非恒定不变。为了生存,动物必须不断迁徙,不断适应新的环境、新的食物,不断形成新的特性,再将其遗传给后代。千年过后,则有了截然不同的新物种。想象这样一种场景:同一种鸟儿从北方飞到南方,随着温度、湿度的改变,餐桌上的食物也有了不同。吃着南方虫子的鸟儿逐渐长大,生就一副南方的胃肠,与它在北方阳光下飞翔的同类相比,终究有了一些不同。达尔文用他著名的“生命树”来阐释这种改变。就像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原生种群的后代不断分支出不同的谱系,形成各自的枝叶。渐渐地,大树越发繁盛,枝叶与枝叶之间、枝叶与树干之间,也就有了细微的差别。
同样是加拉帕戈斯芬雀,习性的不同造就品种的不同。而这种不同,不是为了差异而差异,而是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毫无疑问,大自然正是最优秀、最地道的育种者。“它可以改变每一个内脏器官、每一种体質上的细微差异”,甚至于“整体的生命机制”。同时,在“适者生存”之外,“优胜劣汰”也在扩大物种间的差异。毕竟,自然界绝非一团和气,海啸地震、山川崩裂、气候突变,总在蚕食着动物的居所和脆弱的生命。此时,只有具备优异特质的生物,才能逃过劫难,将优良的基因传下去。“两个类似物种经过竞争之后,通常一方会灭绝,因此现生动物只是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物种经过分散筛拣后的结果。”
回过头来看看中生代的恐龙。6500万年后的今天,我们只能在自然博物馆里远远遥望它们巨大的骨骼化石,却不知道它们身高几丈、体重多少。始于奥陶纪、终于白垩纪的剧变来势汹汹,这些巨无霸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迅速走向毁灭。还好,善飞的小型恐龙躲过一劫,活了下来,成了鸟类的祖先。这应该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最佳例证了。如此,演化塑造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从冷冰冰的病毒到天才的大脑,都难逃自然法则的掌控。不过,达尔文的论断固然精妙,也只是大胆的猜测,缺乏可靠的实证。幸好,我们还有科学。20世纪堪称科技爆炸的年代,同位素的应用、DNA的出现,终于将地质学、生物学研究推上了新的台阶。1924年,古人类学家在非洲发现首个幼年南猿头骨化石,再次证明“进化之父”达尔文所言不虚。
然而,《演化的故事》终究不是《人类简史》。和达尔文一样,有关人类的过去,齐默着墨不多。显然,他忧心的不是同类的走势,而是自然的演进。如达尔文所说,在自然法则面前,人类只是低能的小孩。“我们看不见正在进行的这些缓慢地变化,直到光阴的洪流刻画出久远之间隔。”回顾地球历史,不难发现留给人类的篇章实在少之又少。蓝色星球诞生于距今45.5亿年前。38.5亿年前,行星撞击地球,以致海水沸腾,部分微生物被摧毁。然而,和今天的细菌一样,微生物具有强韧的生命力。等到雨水再度注满海洋,生命又开始了它的繁衍生息。可知的演变发生在距今5亿年前,地球上第一次有了藻类;4.5亿年前,蜈蚣和无脊椎动物开始了它们的探索;3.6亿年前,有了最初的森林,海岸泥沼间偶见最早的脊椎动物。
不得不说,圣伊莱尔还是说对了一点。最初的生物的确来自海里,但并不意味着鱼就是人类的始祖。直到60万年前,灵长类里才走出了“智人”,宣告着人类始祖的诞生。很多时候,这姗姗来迟的两脚无毛动物,肆意妄为,破坏生态、荼毒生灵,将自己的发展建立在其他物种的灭绝之上。齐默痛心于人为的灾难,甚至猜测,是不是只有等到人类从地表彻底消失,自然界才能重现它的平衡。今天的世界环境恶化,原始森林已难觅踪影,有多少动物步上了恐龙的后尘,成了自然博物馆的馆藏。所剩不多的一些珍稀动物,也和大熊猫一样被圈禁在指定的狭小区域内,享受着“活化石”的待遇。
那么,在生物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自然选择论是否过时?读罢《演化的故事》,不难找到齐默的答案。可以说,达尔文终究还是赢了。今时今日,丛林法则仍在施加着它的影响,仍在演绎着优胜劣汰的活例。生活在加拉帕戈斯群岛的芬雀,一直在努力适应着环境:旱灾之年,鸟喙变大;洪涝过后,鸟喙变小。为了能够在浓重的工业煤烟里生存,英格兰的蛾子不声不响地改变了翅膀的颜色。
或许有一天,进化将再次被提上日程:几千年后,人类应该会迎来他的新亚种。为了抵御日益浓重的雾霾,新一代人或许会长出与先人不同的超大鼻孔。而这不正是“进化”,不正是“适者生存”吗?——但愿,这不过是“脑洞大开”的猜想罢。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