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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古中国人眼里,玉是天地之精华,又是阳精的至纯之品,具有沟通天地、沟通人神、沟通生死的功力。正因为如此,各种玉制品,如玉琮、玉璧、玉璋、玉圭、玉璜、玉琥……被广泛地应用于对天地祖先神灵的祭祀仪式中以及对死者的丧葬活动中。对此,我们可从距今七千年的新石器时代的沈阳新乐文化遗址和距今五六千年至三四千年的北方红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山东龙山文化、江浙良渚文化、河姆渡文化(中晚期)、江西新干大洋洲文化以及四川广汉三星堆文化与成都金沙文化遗址中找到大量的证据。也正是玉的通天通神通生死的功用,所以,《天工开物》记民间采玉说:秋间月明之夜,玉璞聚集之处,候月色之映发时,采之;又在望野之处,女子裸身没水采玉。四川岷江、白沙河一带相传旧时玉工们所琢之玉,当由其黄花闺女或处子姊妹脱衣净身后下河捞取。其间道理则说:玉璞为阴性,是冰清玉洁女儿身,所以也要冰清玉洁裸女子潜水取玉,以洁诱洁,以阴召阴。这样才能保持玉璞的纯洁性、青春性与神灵性。
玉的通天通神通生死的功用,又连带出其能使尸体不腐,起死回生的灵性,于是有了《周礼·典瑞》的“大丧共饭玉含玉”的记录,有了《山海经·西次三经》里黄帝及天地鬼神食玉为生的传说……后来神仙方士道士们提倡并实践吞食玉屑以求长寿的现象,大致源出于此。周代王室贵族死后,多要在口中含放玉,称琀,此风俗一直下衍到两汉。《名医别录》说:“古来发冢,见尸如生者,其身腹内外,无不大有金玉,汉制王公皆用珠襦玉筐,是使不朽故也。”不过,从汉时起,已将口中含玉演进到九窍含玉了,即除口以外,还在两眼、两耳、两鼻窍(包括口为阳窍七)以及前阴、后阴两窍(即阴窍二)塞玉。表面看这是为防止死后腐液渗出,骨子里还是希求肉身不死。正如葛洪《抱朴子》言:“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不朽。”
需要强调的是,上古葬礼含玉多是含玉蝉。考古工作者曾在河南安阳大司空村殷墓中出土四枚玉蝉。有两枚置于死者口中,无孔;另有两枚放在两腰间及腿部,有孔,大致属佩器。另外,朝鲜大同江汉墓古尸中,也发现有玉蝉。玉蝉的形制,通常为二寸左右,略呈五角形,以写实手法琢成,表面线刻出羽翅。
含玉何以用玉蝉?这大致属于上古中国人不死信仰中的蝉蜕观。《金枝》的作者詹·乔·弗雷泽在《不死信仰》一书中说,西方上古先民曾对蛇的蜕皮现象心存企羡,以为是蜕解长生——蜕皮不死。上古中国人也注意到了动物、昆虫的蜕皮现象,其中尤其是蝉的蜕皮。在出土殷商及周代青铜器和白陶具中,多有蝉纹装饰的器物。汉以后的帝王、贵族及官吏冠饰、带钩,也常见有蝉的纹刻。日本人滨田耕作在《古玉概说》一书中引拉斐尔氏的话说,汉人从蝉的蜕脱复能成虫的现象,悟出转生——再生的道理,所以把蝉含在口中以寓“Momento mori”(暂死)之义。夏鼐先生也指出:玉蝉或含在死人口中或置于死人身上,“皆象征变形与复活”。这里“复活”二字改作“长生”更为贴切些。因为蝉的蜕皮不是死后再生,而是其生命形式的一种变化。所以准确地说,玉蝉——这玉与蝉的结合,它象征着变化与长生,是先民对永葆青春与生命、渴求寿与天齐的思想表现。
赵有声等还在《生死·享乐·自由》一书里补充说,蝉与不死信仰的关联并不仅仅在于蜕变长生,亦在于蝉居高饮露的生活习性。《金石索》在探讨青铜器蝉纹的含义时,便称这是取蝉居高饮清的特性,“饮清”就是饮清晨之露,也就是“饮而不食”。后来方仙道和道教传说中的真人、仙人们的“饮清”以及道教徒们的辟谷之术,大致就是受了蝉的启发。方仙道及道教长生术认为,食五谷会使身体被一些粗重的渣滓缠绕,而饮露却能令身轻腾飞,这便为羽化成仙奠定了一个物质基础。这其实也就是为什么在刻意追求长生不死的汉家天子的宫廷中,总会设置有一个“仙人承露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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