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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

发布时间:2022-11-05 15:35:07 来源:网友投稿

按理说,这事儿不该由我来讲。可我只剩下说话的份儿,也就说说吧?

我试了试,口齿还算清楚,还能掌握节奏。这可真是有悖常理,超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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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接到电话时,还云里雾里在朋友家胡吹呢。他好像还沉浸在某种亢奋中,没法预测即将发生的一切,也没有详细询问事件发生的细节。他好不容易打出一个响嗝,说:好的。挂断电话,他又给朋友上了一支烟,说:我叫个车,去,接人。

面包车驶出县城三公里左右,借着灯光,何志老远就看见前面一片狼藉,路面上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和一辆倒地的摩托车。面包车司机踩了急刹,何志的上身向前倾出很远。停住后,何志下车,往前面小跑一段,看见了三个人。大家可能猜到了,躺着的一个是我,另两个是郑店村的马村长和村民老六,他们在搀扶着我。

事情呢,我也不大清楚。一直到现在,我老是混混沌沌的,类似于半梦半醒。依稀记得,回家时,马村长坐在摩托车中间,我坐在后面。一路非常平稳,快进村级公路时,摩托车撞到了路上的几块石头,当即熄火。车冲过去了,前面两人还保持了坐姿,而我觉得身子一轻,接着就像长翅膀一样飞了出去。我轻飘飘落地时,像一枚羽毛,一点声响也没有。我甚至摆了个造型,头朝前面,两只手一上一下,呈游泳姿势,像一只趴在路面的青蛙。只是我的右额出现一处明显擦伤,这可真让我感到遗憾,好比一出体操,演到最后失足滑倒。当时,马村长向后一探手,空的。他当即大叫:不好,出事了!老六慌忙停车,随马村长返回寻找。马村长和老六找到我时,老六急得都快哭了。我觉得好笑,狗日的老六,平时咋里咋呼的,也有流猫尿的时候!马村长提醒老六赶紧打电话,老六就开始拨何志的电话了,可老是打不通。马村长抬头,看了看高处的高压线,它们嗡嗡嗡聒噪着,像释放出了无数的打屁虫,黑压压铺天盖地。马村长又急急忙忙跑到前面村子,借用村民住宅电话,终于打通了何志的电话。

何志凑近我时,连连皱了几下鼻子。看来是汽油混杂着啤酒发酵后的酸腐气息,相当地倒他胃口。但他仍喊了我一声:耀子。我记得我极其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喊了他一声何主任。其实我不是很想回答他的,我真的困极了,就想睡觉。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得一领导吧?何况,我答应了一声,何志就显得轻松多了,好像我这么一应,就帮他投了关键的一张选票。

他们一起将我抬上车。然后老六准备将摩托车推进村子。摩托车先是被老六架好站稳了,但后来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像冷不丁被人扳倒了一样。何志去帮忙老六推车时,注意到摩托车的后胎是瘪的。他说,那胎瘪的,就像产妇刚刚分娩后的肚皮。

也就上十分钟时间,载着我们的面包车到了县一医院。医院急诊室门口有一盏灯,倒是很亮,照在紧闭的铁门上,冷冰冰的,在寂静中,恍惚发出细微的声响。如果细听,有些类似碎冰的摩擦,又像是无数细锯,在钢铁上悄悄切割。老六上前哐当一掌,又拿脚踢了两踢,喊道:医生,医生呢,医生在不在?

里面的木门打开了,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扣着白大褂的扣子。接着咣的一声,他打开铁门,朝敞开的面包车门里张望。

后来我知道了,这医生姓孔。

挂号和登记等手续都是何志办理。孔医生拿一支电筒,翻开我的眼球照射着,喊:郑红耀!

我觉得眼皮痒痒的,有一点想笑的意思了。但喉咙咕噜一下,接着全身一紧,哇的一声,如同泥石流的发生,我嘴里泻出了一股浊流。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发酵起来,像现了底的烂泥潭,整个儿被抄动后,腐烂的麦芽全浮了上来,弥漫着一股恶臭。

心脏和血压还算正常。孔医生去了另一间房子,喊道:家属呢?

何志看着马村长。马村长停下手里的活计说:好,我就去。老六,你看好耀子。

老六此时好像正在憋一个喷嚏,哦啊了半声,将喷嚏咽回去了。他叼着一支熄了火的香烟,到我身边看看我后,拿卫生纸替我清洁嘴脸。

那卫生纸可真他妈粗糙!

耀子,我是何志!何志对着我大声喊道。

唔……

你身上疼不?

不疼……

脑袋疼不?

……有一点。

我的脑袋像塞满了棉絮,有些疼痛的感觉,但又觉得更麻木,就像插进去了一根棒子,那本该令人生疼,但是棒子带了电,所以只知麻木了。

何志心里释然。我听见他说:还好,狗日的耀子,醉酒呢!

接着他们搜了我的衣服。一共五十三块,是我备用的钱。他们一边咒骂袁经理,说他在关键时刻就关手机,一边张罗着凑钱。

他们一共凑了六百多块,然后等着B超室的医生。

何志又点了一支香烟。他的口腔早被烤得麻木无比,那些突起的味蕾此时都恹恹的,如同脱水的蔬菜。何志第三次拨打手机查询余额,然后看见老六像狼一样盯着孔医生。现在老六不爱说话,可能觉得一开口就会走火,不确定目标伤人。

这让何志回想起,在酒桌上,老六是怎样的飞扬跋扈,以及言语间对自己的蔑视。他使劲切了切牙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个巴子!不过那是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因为那些话语只是埋伏在他腹腔里,还未到喉头,就被他使劲咽了下去。

孔医生再次打电话催促,B超室的医生才赶到。她一说话,我马上就听出来,她是我老婆娘家的族亲,因为我老婆好几次找她看病,就熟悉了。姓杨,一个少妇,白白嫩嫩,说话嗲嗲的。

杨医生摇曳着娇小的躯体,噔噔噔上楼。何志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在考虑是否要跟去,但杨医生清脆的脚步声又自上而下回响,还伴随有一两粒踩碎沙粒的声音,噼——啪!

楼上的大门锁住了,进不去。杨医生淡淡地说,接着揉着眼睛,皱了一个眉头,整个脸部牵动了一下,将嘴边的一个呵欠溢了出来。

孔医生看样子还很敬业,他马上拨打电话,叫什么人赶紧拿钥匙过来,口气简短而急促。

何志瞅准了机会,说了声:杨医生是吧?

可以想象,少妇微微仰起脸时,眼睛里会多出两个问号,或者还有一丝笑意。

去年在农村里搞妇检工作时,是我叫车把你接下去的。

少妇眼睛抡动了半个圈子,然后浮现一脸的笑意,说:哦,哦——你是城关镇的?

呵呵。两人都笑了起来。何志笑的时间要长一些,或许是那双眼睛间或转动的样子,在他心里长久不去的缘故?

接着杨医生看到昏睡的我,惊异地说:是他?到这时,杨医生终于认出了我。

B超检查得很细心,结果也很让人满意,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何志一直站得很近,帮忙着翻动我的身体时,我听到他屡次接触到杨医生的手指。空中有两股静电旋卷而至,接着被引燃,在空气里冒出蓝色的光,啪啪作响。

去CT室时,仍旧是马村长背着我下楼。马村长五十来岁,虎背熊腰,用他自己的话说,叫打得虎死。此时他却不堪负重,连声说:坠得厉害,坠得厉害!

这让我不好意思起来。最近一两年,我喝白开水也能着肉,一身福相,混得真像个干部。何志上前扛我屁股,他手掌一用力,简直就像两片叶子,一下陷进棉花垛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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