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末年的一天,京郊小镇八里铺来了个磨铜镜的青年,浓眉大眼,白净英俊,相貌很讨人喜欢。他沿街喝唱:“云想衣裳花想容,宝镜绰约映春风。难见庐山真面目,拨雾还靠磨镜工。”他的歌声引来了不少姑娘媳妇,纷纷把铜镜拿给他磨。
在镇上磨了大半天,需要磨的都磨了,没来磨的必是不需要磨。可这青年像是磨上了瘾,凡没磨铜镜的人家,他竟闯进去,见到铜镜就抢过架到磨镜凳上磨。人家斥责他无理,他憨憨一筅说:“不要钱行了吧?”乘人家转身的工夫,他便翻过镜子看背面有没有镶面,有镶面的他就试着把镶面撬下来。撬下镶面的铜镜也都没见夹层里有什么。这举动要是被人家发觉,就挨顿责骂。天快黑了,镇上人家让他走遍了,可他还不甘心,满大街窜,见人就问磨不磨铜镜。
他转过一条街,见一群泼皮围着一个漂亮女子动手动脚,女子的包裹被扯拉开了,包里的衣物散了一地。磨镜青年瞅见散落的衣物中露出铜镜的一角,便俯身拾起铜镜,放进怀中。然后,他猛地回身出脚,将为首的家伙踢倒,接着施展起拳脚。打得这帮乌合之众满地找牙。
泼皮们跑光后,那青年就掏出铜镜磨起来,一边斜睨着女子的动作,见女子去拾散落的衣物,他快速撬开了铜镜的镶面。看到了铜镜夹层里的东西,他装上镶面,扔下锭银子,说声:“这镜子我买了!”揣起铜镜撒腿就跑。女子尖叫着:“不卖!不卖!”追了上来。天已黑透了,他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返身往回跑,却被一张网兜头网住,只听有人叫嚷:“这小子刚才打得我们好狠!”他明白是遭了那帮泼皮的报复,就在网里拼命挣扎,可头上挨了一棒,啥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看到月亮升了上来,自己躺在地上,那女子坐在他身边。月光下,这个女子显得很美,鸭蛋形的白皙脸庞,弯月似的眉毛,黑亮的大眼中闪着隐隐的幽怨,青年顾不上欣赏美女,赶紧伸手四处摸索。那女子把铜镜放到他手里,说那帮人又欺侮了她,抢走了衣物,可没要铜镜。女子又说她叫许桂莲,就住在八里铺,靠给人缝补衣服为生,“这面铜镜是前些天在一家人家做活时,人家送的,你要喜欢就送你,何必要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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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叹了口气,说他是受人之托,找一面夹层里藏版画铜模的铜镜,找了一天,总算找到了。问他姓名,他说叫丁强,京城人氏,祖传磨镜。他坚持要用银子买铜镜,许桂莲说什么也不要银子,推搡了半天,最后许桂莲抢下了丁强的汗巾,说就用这个换了,一溜烟地跑了。
丁强紧赶慢赶,在关城门前回到京城,他按与事主王福的约定,来到一条胡同里的一间漆黑小屋里。不’料,他刚进屋,黑影里冲出一群人,把他按倒在地,蒙头捆绑,抬上马车拉走。当初接活时,丁强就听王福说他有个神通广大的后台老板,此时想必就是去见这个大人物吧。马车左弯右拐到了一个死寂的地方,他感觉被拖进了一间房,头套被摘下。房间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人。从屏风后传出威严的声音,喝问他找镜的经过。丁强讲了大致情况。却没透露与许桂莲结识的事。屏风后好像在察看他带回的铜镜,突然,铜镜被摔到地上,那人号叫:“被掉包了,不是这块铜模!”丁强当即吓瘫了,心想这下自己必死无疑。果然有两个打手模样的人持刀扑来,他只得伸脖等死。
就在这时。房间窗户被猛力撞开。先跳进一条凶犬,扑翻两个打手。接着,几个蒙面人挥剑飞人,齐向屏风刺去。屏风被刺烂推倒,后面却只见一张空椅,那大人物像是蒸发了。蒙面人惊叫:“让他逃了!”他们割断绑丁强的绳索,拉上他和狗跳出窗外,蹿房越脊而去。
逃到一僻静处,他们停下来,丁强发现这帮人就是许桂莲和那些泼皮。许桂莲告诉他,他们原本是一伙的,发现他来八里铺磨镜,就猜出他是为这面特殊铜镜而来,他们也正要找这铜镜的主人算一笔账。他们商议后就演了一出双簧戏,诱他英雄救美,送他掉过包的铜镜,赚来他的汗巾,让狗嗅过。半夜,乘护城兵守备松弛。他们翻越城墙,由狗嗅出留他体味的足迹,一路查到那大人物的藏身处,只可惜让他溜掉了。许桂莲又说,他们从铜镜里的版画铜模中发现了惊天的秘密,现在还未确定如何处置那铜模。那个大人物脾气火暴,逆他者必死。丁强为他办砸了事,回京城就是往棺材里钻。丁强想到自己有家难回,很是懊丧。只得暂住在许桂莲他们那里。
没过几天,许桂莲又交给他一面铜镜,并俯在他耳边面授机宜。当夜,他潜出房子,奔到京城城门下,呼叫见王福。护城兵把他关人城楼。天明时,王福过来蒙上他的眼,带他又到了上次那间房,只见窗上已装了牢固的护栏。那大人物仍在屏风后察看铜镜,不过这次没有摔镜,而是从屏风后转出,直奔丁强而来。丁强见这人器宇轩昂,英气逼人。大人物过来猛拍丁强肩膀,大叫:“你立功了!”他又详问了丁强是怎么获得这铜镜的。
丁强称上次被蒙面人掳到八里铺,察觉那是伙强人,他们正在铜镜上打着什么主意。第一面铜镜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拿来磨的。当时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的东西竟被他们掉了包,还被他们尾随来刺杀大人。这次是探明真货后,乘夜偷进出来的。大人物点头道:“本人与那伙人有过节,我派人到八里铺找人加工铜镜里面的版画铜模时,他们掠去了铜镜。因事关机密,才派王福找你以磨镜为名去寻铜镜。上次你拿回的是被他们掉过包的,这次的却是真的,而且已按我的要求做了加工。我想他们这么做肯定有道理。我向来赏罚分明,定会重赏你,只是你还需为我办件事,具体事项由王福告诉你。”说完,大人物叉隐人屏风后。
王福对他说,上次你被那伙人劫走,竟能同他们蹿房越脊,证明你轻功不错,这差事正用得着轻功。丁强又被蒙上眼,由王福带着转了好多路。解下蒙眼布,他看出他们是躲在高墙角下的暗影里,眼前是昏暗夜色下的一幢雄伟的楼宇。王福指着悬挂在楼宇檐下的匾额说,趁着这会儿月亮没出来,爬上去将这铜模放到匾额后的暗盒里。便大功告成。
丁强怀揣铜模,施展轻功攀柱上了房檐,顺着拱梁爬到匾额后,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个木盒。他从怀里抽出版画,塞进木盒。恰在此时,月亮钻出云层,照亮了匾额。丁强:侧身一望,吓得身子一哆嗦,差点跌下拱梁。原来他看到匾额上的字是“太和殿”,他竟稀里糊涂地爬上了皇宫大殿。他下来后,王福带他到城门边的一处房里。让他躲在里面不要出来,直到有人来唤。
他心惊胆战地躲了些日子,忽然一天听到外面喧闹,来了几个皇宫侍卫,向他宣读了朝廷的征召令,令他出任皇宫侍卫,即刻进宫赴任。进宫后他才听说,老皇帝已驾崩,继位的是四太子,称为雍正皇帝。当日,雍正召集全体侍卫训话,他侧眼偷望,见这新皇原来就是那位喜怒于色、性格豪爽的大人物。训话后,王福奉旨摆庆功宴,犒劳对雍正登基有功的侍卫。王福酒后吐露了铜镜藏秘的真
相。
原来,老皇上本想将皇位传给十四予,他怕纸质的遗诏被篡改,就采用了新近从西洋传来的铜版画的铜模作遗诏。遗诏做成后,他派人放人太和殿匾额后的暗盒里,预备在他驾崩后由亲信宣读;四子胤口,就是后来的雍正,觊觎皇位已久,早就在老皇上身边安插了耳目,得知遗诏放入太和殿匾额后,就派人盗来。看过内容,就想篡改。可是,因遗诏刻在铜模上,他手下人没有会做版画铜模的。听说八里铺有会做版画铜模的艺人,就密令王福带遗诏去找那艺人篡改。王福将遗诏藏入铜镜里,去了八里铺。不料王福一到那里铜镜就被人盗走。回来与主子商议,认为铜镜无非是卖到百姓家里,一般不会撬开镶面,只要尽快不露声色地找回就不会泄露机密。王福想到了京城磨镜世家子弟丁强,就雇他到八里铺找镜,并嘱咐他找到就出重金买下。之后的事丁强都知道了。
不久,皇宫侍卫和御林军包围了八里铺,扬言如许桂莲不投降归案,就要血洗八里铺。危难时刻,许桂莲挺身而出,提出如能放过其他同伙和八里铺百姓,她将任凭处置。雍正欣赏许桂莲的仗义行为,准了她的请求,把她带回,投入了一处冷宫里。
丁强利用在冷宫值更的机会,暗中与许桂莲接触,了解到王福要找的那个会做版画铜模的艺人就在这伙人中,这人为研究铜镜镶面的花纹。撬下了镶面,发现了版画铜模。这伙人仔细研究了遗诏,又联想到京城流传的关于皇子们争夺皇位的秘闻,断定江湖旧客胤稹就是皇子之一,这块铜模与他夺位关系重大。胤稹早年混迹江湖时,与许桂莲他们结过怨。所以,一开始他们给了丁强一块假铜模,并尾随他摸到胤模的在官外的住处,与他兵刃相见。了结恩怨。不想狡猾的胤模从屏风后的暗道逃走了。复仇失败,有人主张告发胤祺。借朝廷的手泄愤。
这时候,深明大义的许桂莲已悟透了这件事的道理,她规劝同伙说,那个十四皇子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难当皇帝重任;胤祺虽然与我们有私仇,但他雄才大略。胆识过人,正是块做君王的材料,助他登基,是为国为民做好事。最终他们取得了一致意见,由艺人将遗诏中的“传位十四子”的“十”改作“于”,遗诏就变成“传位于四子”了。然后,许桂莲就让丁强送回了遗诏铜模。
那么,雍正拘押许桂莲意欲何为呢?
经多方打探,丁强得知,由于许桂莲一行曾来行刺,雍正疑心他们再来找麻烦,就将许桂莲扣做人质。使那帮江湖人投鼠忌器。不敢骚扰。丁强明白了,雍正这是要永久囚禁许桂莲啊。他的心揪紧了,绞尽脑汁思索救出许桂莲的办法,可是,面对似海的深官,他想炸了头,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来。万般无奈,他决定牺牲自己的前程,把腰牌送给许桂莲,让她扮作侍卫出宫。有侍卫腰牌出宫便可畅通无阻,但宫规严禁侍卫腰牌离身,以防用腰牌作行不轨之事。侍卫长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挨个查验侍卫的腰牌,如有侍卫被查到腰牌不在,当即解职查办。
丁强向许桂莲透露了他的打算。许桂莲深知这样做将毁掉丁强的前程,坚决不从,并正色道,如丁强固执己见,她将撞墙自裁,不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丁强赶紧改口说取消这个计划。然而,他懂得唯有此法才能救许桂莲出宫,因此根本没打算放弃这个办法,他日夜苦思着怎样说服许桂莲接受他的建议。中秋之夜,他遥望那轮皓月,想起了与月亮有关的男女相爱故事。忽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诞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心头狂喜。冷静下来后,他扪心自问:“这样做是对的吗?”他的内心明确作答:“你是真心霞地的,这样做无可厚非d”
此后,丁强每轮到值更,便乘机溜进许桂莲的房间,缠绵地向她诉说情话,渐渐地就把许桂莲那颗寂寥孤冷的心烘暖了,向他敞开了心扉……他们肌肤相亲了。直到许桂莲怀了身孕,才明白这是丁强救她出宫的计策,她心里五味杂陈,使劲擂着丁强宽厚的胸膛。丁强声色俱厉地命令道:“你自己可以不出去,但你必须把我们的孩子带出去!”他还交给许桂莲一面铜镜,告诉她铜镜里藏着秘密,出了宫才能看。
几天后,许桂莲用丁强的腰牌乔装混出宫来。她迫不及待地撬下铜镜的镶面,见夹层里有一块版画的铜模,刻的是一对紧靠的男女,抱着个可爱的娃娃。同伙们来接应她,告诉她前些天丁强来通报营救计划,并请艺人刻了这幅铜模。
许桂莲双眼噙泪,回望那雄伟而阴森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