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巡游,駐留东昌府行宫。这一日,乾隆带着小太监冯德,换上便衣,扮作商人模样,外出考察民情。冯德担心皇上安危,乾隆却大手一挥,说自己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走走,顺便考察一下图敏为官的政绩。
冯德一听,不敢再言语。图敏是皇上奶妈家唯一的儿子,虽没考上功名,但乾隆念及已故奶妈的恩情,便让图敏先在户部银库当差,后来不顾大臣反对,为提拔图敏,又把他外放到东昌府寿张县当县令。
他们两人一路走去,只见沿途百姓面黄肌瘦,个个病歪歪的模样,再瞧田野里的大豆,刚刚抽苗拔节,却被脚脖深的河水浸泡着,叶子泛黄,毫无生气。乾隆心中一沉,心想那些州府官员向自己禀报民情时,个个眉飞色舞,齐夸太平盛世,没想到今日出来,竟然看到如此萧索景象!
乾隆拦下路人一问,才知如今黄河夏汛,河水泛滥,倒灌到寿张县的金堤河,把这河滩上的万亩庄稼都淹了。
快走到金河桥时,乾隆只见前方河堤下面,人头攒动,走近一瞧,几百民夫正手持铁锹,运土的运土,灌沙袋的灌沙袋,忙得不亦乐乎。乾隆看明白了,这些老百姓都在忙着为金堤河筑坝固堤。他暗暗点头,寿张县虽然受灾严重,但却并不气馁,没有被洪水吓怕,而是全力以赴,可见图敏治下的百姓有股子战天斗地不服输的精气神儿。
突然,前面人群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乾隆跑过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叟叫嚷着让旁边的人让开,自己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着什么。
乾隆近前一瞧,只见那老叟正守着一个泥土里凹陷下去的脚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棉绳,量起那个脚印的尺寸,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请问老伯,您老量这脚印干什么?刚才我看您还不让别人靠近,生怕破坏了这枚脚印。”乾隆好奇地问。
那老叟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眼乾隆,又低下头重新量起另一只脚印的尺寸,嘴里不耐烦地说道:“走开,别打扰我老汉给我们县太爷量脚!”
县太爷?这是寿张县地界,老汉说的县太爷那就是图敏了,于是乾隆蹲下身子和那老叟聊了起来:“老伯,你说的县太爷是不是叫图敏?”
老叟点了点头说:“没错,你是哪里人,怎么如此不敬,直呼我们县太爷的大名?”
乾隆只好打着哈哈说,自己与图敏是京城儿时的玩伴,现在来山东地界做生意,恰好路过此地,听说图敏在此地为官,特意来拜访的。
白发老叟听闻,竖起大拇指说:“图敏可是个好官呐,他自打前年来到我们这个穷县,日日辛劳,为官清正,我们背后都称他为青天大老爷。这些天,他带着全县父老夜以继日在这堤上防洪救灾,人都瘦了一圈儿。”
接着,他又指了指远处一个消瘦的背影,继续说,“那就是我们县太爷,天天穿着一双露脚趾的破鞋,水里行、泥里走的。我想给他做双鞋子,他又不肯。如今,我只好按着他踩过的脚印量一下尺寸,让我家老婆子给他做双布鞋了。”
乾隆听后,不禁赞叹起来:“为父母官者,得此人心,怎能不留美名。”说着,就径直向背着自己的图敏走去。
图敏转身看到乾隆,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皇……”就要跪拜。
乾隆快走一步,一把扶住图敏,抢着把话堵了回去:“皇什么皇,见了你儿时的黄大哥,激动得站也站不稳了?”图敏明白了乾隆的意思,也改口称道:“黄大哥,您来之前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啊?”
乾隆低头看了看图敏沾满泥水的破鞋子,说:“穿着这样的鞋子也真是难为你了,小德子背的包袱里刚好有一双给我备下的鞋子,你先穿上吧!”说完就把一双京城带来的新鞋子给了图敏。
图敏小声地贴在乾隆的耳边说道:“皇上大恩大德,卑职谨记在心。只是皇上赏赐圣物,不敢亵渎,我定当小心翼翼地捧回家中,焚香供奉,以传子孙。”
乾隆听了此话,还是劝他,既然赏赐于你,怎么也得穿上试试啊。图敏只好脱下那双破鞋子,蹬上了乾隆赏赐的新鞋子,旋即又脱下,仔细地包好。
回到县衙,屏退闲杂人等,乾隆当即兑现金口玉言,提拔图敏回京任职,明天即启程与自己一同回京。
图敏听后,赶紧跪谢皇恩。可冯德在一旁,看到乾隆看着趴在地上的图敏,脸上有一股厌恶之色。
第二天,乾隆还是扮作商人,刚一出县衙门口,就见县衙前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老百姓。过了好大一会儿,乾隆才弄明白,这些人都是来为他们的县太爷图敏送行的。
这时,昨天那个白发老叟带着一干人等,缓缓爬起身,走向前来。白发老叟双手托着一双新鞋,举到图敏的面前,说道:“山东大地,孔孟之乡,古有孔子留靴中都,以示挂念百姓,还请县令大人把您脚下的鞋子留在寿张县,穿上我等小民为大人连夜赶制的鞋子!”说完后,又跪在地上。
图敏热泪盈眶,冯德却惊讶不已,没想到昨日这白发老叟回家后,真的一夜之间赶制出一双新鞋子,可见图敏为官积下不少恩德!转头再看乾隆,只见他眉头紧锁,似有怒气上涌。
就在图敏走向前去接那双新鞋子时,乾隆却大喝一声,让身边扮作随从的侍卫立即把图敏拿下。这下子,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乾隆刚一亮明身份,所有的百姓立即下跪,山呼万岁。
乾隆指着图敏责问道:“本来朕是想把你调到京城,然后再作打算,没想到你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惺惺作态,演戏骗朕,用表面文章让朕看到你所谓爱民如子的形象。可是你错了!昨日那白头老叟说你近几日穿着破鞋浸在水中,可是你脱下鞋子时,却见你脚面光滑白嫩,哪像长久泡水的!还有,你刚脱下来,我就发现你脚上的破鞋比你的脚大了不少,这说明那双破鞋根本不是你的!”
说完,侍卫就把图敏此时还穿在脚上的那双破鞋扒了下来,一对比,果然如乾隆所说。
乾隆继续说道:“图敏,其实昨日给你的那双鞋子可不是朕的脚码,而是你专门在京城最好的鞋行‘青云记’定做的鞋子!而这种鞋子你一年就要订几十双,听说只要沾点泥巴就扔掉,可他们做一双鞋子就要好几两银子,你却动用驿站专门从京城给你送过来,可见多么奢靡!”
图敏听后,吓得冷汗直流,双腿发颤。
乾隆站起身来,拉起在地上跪着的白发老叟,说道:“这位老人家不必惊慌,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你们演戏也是他指使你们做的吧?”
那白发老叟艰难地站起来,点了点头:“皇上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啊!实不相瞒,我们确为图敏所威逼利诱,才配合他演戏,县太爷脚上那双破鞋子还是小民的呢。我等小民犯了欺君之罪,真是该死啊!”
乾隆笑着说:“平民百姓身不由己,何罪之有,有错的是朝廷没有任命一个踏实肯干的官员,而是派了这么个投机钻营的家伙。”
乾隆转头又对身后其他地方官员说道:“尔等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前脚刚走,你们就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图敏,还不是因为图敏与朕有故,所以才讨好于他。现在朕就做给你们看,经暗查,图敏为官几年,贪图享受,欺上瞒下,深负朕望,特免其职,罚去皇陵值守三年,面壁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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