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故事已经十六年了,但我其实还一直在为故事情节的设计所纠结。大家都说,故事是情节的艺术,故事文学也就是情节的文学,于是,一些故事杂志扛着“情节”的大旗,渐行渐远,奔着“猎奇”的方向去了。
我很欣赏《民间文学》的做法,多少年来一直有着她自己的坚持,追求情节的新奇和好看,但不媚俗、不猎奇。故事文学要注重情节艺术,但情节的发展得根植于生活,服从于人物性格、社会环境、生活常识,让情节的发展自然、真实,不突兀,我想,这才是故事要追求的情节艺术。不知我这样的理解对不对。
三、惩治不良老板
杨修原来计划得很好,混满一年,不但能拿回妈妈交的保证金,还可以获得这里的销售提成款,算是一举两得。哪知道帮大别山公司销了这么多货,临到领提成款时,何有良又跟他来了这么一招。他来了火,据理力争道:“我在康美公司兼职,并没影响我在这里完成销售任务呀,你凭什么不给我提成款?”
何有良倒有理由:“你如果不去做兼职,会将我们的产品销售得更多呀。所以,你得将康美那边的工作辞了。”
杨修怎会辞掉康美那边的工作,那是一家大公司,月薪一万多呢,他怎么可能丢掉西瓜捡芝麻。他反问:“我们的合同上哪一条规定我不能在外面做兼职?”
这一句将何老头给问住了,他吭吭哧哧了好半天,才说:“合同也没规定我要按月发放提成款呀。行,我只是现在不发提成款,我暂时扣押,这总行了吧?”
杨修愣住了。他现在才明白,这老东西简直就是个无赖,他是想方设法要昧下员工的钱。员工没干好,他会找借口说人家没完成工作任务开除人家;员工干好了,他又找出这么个理由来赖掉应付的提成款。看来,再这么在这家公司待下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杨修想通了,不能在这儿干了。但就这样离开,那一万元的保证金和该得的提成款就全泡汤了。难道真的为了这点钱和他打官司?自己耗不起那个时间。不打官司就这么走了,难道就这样被这老无赖给骗了?
他不甘心,在堆满货物的房间里踱来踱去,看看那些真空包装的货物,再望一眼院子里嘴角叼着牙签的何老头,他的心里一动,有主意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老东西,你不是想做无赖吗?那好,我就好好惩罚一下你,让你得不偿失!
他去何老头的办公室取来一支牙签,也装着剔牙的样子叼在嘴角,回到堆满货物的房间后,拿着牙签开始扎那些货物的包装袋。他一口气扎了几百袋,算算货物的价值,应该在三万到五万之间吧,远远高于他损失的一万三千元,他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住了手。
真等到杨修要离开时,何老头才慌了神,一瘸一拐地追出来,央求他:“你别离开,我将你的提成款给你。”
现在给?迟了!杨修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也不会再干了。”
何老头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三千元来,塞进杨修手里,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的提成款我给你,你别离开。杨修,我真的需要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销售人员。我以前的那些销售人员,没一个人能每月销售这么多货。我之所以逼你辞掉康美的工作,是希望你全心全意为我工作呀。我这人没什么策略,我以为只要押着你的钱在这儿了,你就不会离开。看来我这种想法太蠢了。”
何老头的态度很诚恳,差一点就将杨修给打动了。杨修仔细一想,不对呀!这老头说,以前没一个销售人员能每月销售这么多货,而他销售的,只是合同中规定的最低限额呀。这么说,以前的销售人员每个人都没完成任务?没完成任务就要被开除而且不退还保证金,那么,以前有多少销售人员在这儿白白丢掉了保证金?
一想到这里,杨修就恼起来,这老头坑了多少人啊!他接过那三千块钱装进口袋里,这是他该得的报酬,当然得拿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辞职的事他没有告诉妈妈。妈妈的病一天重似一天,没有必要让妈妈再为他担心,反正他在康美公司上班,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妈妈也不会知道他已经辞职的事。
四、怨与恩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杨修在医院的病房里陪妈妈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说的是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生产的产品质量有问题。原来,有顾客买了变质发霉的野干菜,吃坏了肚子,投诉到市工商局。工商局到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检查,查出了一大批发霉变质的食品,将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给查封了。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大堆发霉变质的干野菜,包装袋被打开了,里面的食物变质得并不厉害,用放大镜头才看得到上面小小的霉点。也就是因为霉点小,不易被人发现,所以顾客买了才会吃坏肚子。
电视上的工商人员正在往堆放货物的房间门上贴封条,何老头沮丧地低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杨修会心地笑了。这就是报应,是何老头昧下他那一万元保证金的后果。他早就预见到了。
他用牙签扎穿了几百个包着货的包装袋,那些货都是真空包装的,袋子一扎穿,袋里袋外通了气,所谓的真空包装就形同虚设。连着两个月正是梅雨季节,何老头的公司防潮措施本来就做得不好,破了小孔通了气的货哪有不发霉变质的?再加上牙签扎出来的孔洞小,何老头根本发现不了,所以出事是必然的。杨修就是要让他出事。
妈妈看完新闻紧张起来,问他:“那不是你们公司吗?你们公司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杨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自己已经不在那里干了吧,妈妈一定又以为他被人家给开了,又会闹心,更何况还有那一万块钱保证金的事呢,那可是妈妈帮着交的。想了想,杨修只得说:“我只是普通员工,出了事也是老板兜着,没我什么事。”
妈妈诧异地看着他,责备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公司出了事,你这当员工的也要想办法呀。”顿了顿,妈妈又说,“孩子,你要帮老何,老何出了事,你要帮他。”
“帮他?”杨修笑笑,不再吱声。他想将这件事含糊过去,哪知道妈妈却很认真,说:“是的,你要帮他。他对我有恩,我一直没报过恩。你要晓得好歹,帮妈妈报恩。”
报恩?杨修愣住了。妈妈断断续续向他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十多年前,妈妈有天早晨起早去郊外的菜农那儿进菜,因为起得太早,人迷迷糊糊的,一堆菜堆在三轮车上没绑稳。骑着三轮车往回蹬的时候,经过一个三岔路口,从三轮车上掉下一袋西红柿来,西红柿滚得满地都是。那时天还没大亮,街上车辆又少,妈妈赶紧停下来捡西红柿。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蹬着三轮车经过那里,也停下来帮她。
就在两个人埋着头捡西红柿的时候,猛地从岔路上拐过来一辆货车。这货车拐得急,一拐过来就到妈妈跟前了。此时,妈妈想躲却来不及了,雪亮的车灯晃花了她的眼,她一时呆立在那里。眼看货车就要撞上她了,本来在一旁帮着捡西红柿的那人见了,猛地扑上来,一把将她推开。结果,那个男人被撞得腾空飞了起来。
货车逃走了,那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想送他去医院,但又有些害怕。那时候没有什么摄像头,附近又没个见证人,如果这男人送到医院后死了,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他的家人一定以为是她撞的。她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抛下那人,自己蹬着三轮车跑了。后来,天亮之后,那个男人才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命是保住了,但因为送诊不及时,他的腿永远地瘸了。
讲到这里,妈妈说:“那男人就是老何。他救了我,他自己却受了伤。我因为怕受牵连,不但没送他去医院,连事后都不敢去见他说一声谢谢,我对不起他啊。”
妈妈直视着杨修的眼睛,说:“没报他的恩,我心里一直不安。我一直在关注他的情况,知道他在经营一家食品公司,但他的货根本销不出去。我知道你会销售,我让你到他那里工作,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帮他。”
杨修傻了。
不久,杨修的妈妈去世了。安葬完妈妈,他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妈妈讲的那个故事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这让他愧疚难当。原来,何老头是妈妈的恩人,妈妈让自己去他那里工作,是让自己帮她报恩。可自己不但没报恩,还害了何老头,害得何老头的公司被查封了。
一连纠结了好几天,最后,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何老头。这天一大早,他便去了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结果,院门上了锁。他向附近的人打听何老头去了哪里,有人告诉他,何老头回山区老家了。
杨修打听着找去了。在大山深处一个叫何家坳的村子里,他见到了何老头。
何老头家的房子,算是村子里最低矮最破旧的。何老头像生了重病,人躺在一张躺椅上,神情黯淡。他见了杨修,挣扎着欠起身,歉疚地说:“小杨,你是来要保证金的吧?实话跟你说,你那保证金我没办法还给你了,我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你放心,我没想昧下你的保证金,等我有了钱,我一准还给你。”
杨修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何老头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见他摇头,着急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何有良真的不是坏人,你向乡亲们打听打听,我是不是个骗子。”
这时,从外面进来四五个老人,其中一个杨修认识,在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见过,是大别山天然食品公司的工人,人们都叫他奎爷,已经七十多岁了。奎爷说:“孩子,老何真的不是坏人,他也没打算骗你的保证金,这都是没法子。其实,他办那个公司,也不是为他自个儿办的,而是为大伙办的。”他告诉杨修,何老头开办公司是这么回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