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大自然的奥秘与规律过程中,尤其是在与各种疾病进行斗争的过程中,经过不懈的探究、积累和总结,开创并发展了藏医药精彩丰富的学科体系,为维护青藏高原人的繁衍生息和生命健康,乃至高原文明史的永续发展,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卓越贡献。
与边巴次仁先生喝茶
那还是数年前的一个金秋,我在川西稻城的傍河草原上,和外来的游客、远近的乡邻一起欣赏赛马节上精彩的马术表演时,一个盘发结辫的康巴汉子,突然昏倒在地。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这个远乡人抬到了人群外围的帐篷里。人们将病人放倒在氆氇上,他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表现得非常虚弱,只能勉强说话,无法站立。而一位穿着普通藏族装束的中年人,听说是附近寺庙里的一位僧人医生,在为病人把脉并翻看病人的眼睑后,用一根绳子连接于病人的两个耳朵上,再用另一根绳子连接住病人的鼻子与后脑,在他的后脑处找到几个穴位。然后剃掉那些穴位上的头发,撒上一些百姓们日常所食用的糌粑,再用烧红的铁勾形器具,在那些穴位上进行烙烫起来……而两天后,我们在赛马节上,再次看到了这位康巴汉子,他已经喜笑颜开,在与家人一起高高兴兴兴地欣赏赛马节上的歌舞表演了。他的头发重又盘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在藏地亲历和目睹藏医那神奇非凡,甚至还带有一丝魔幻气息的治病过程。后来,我才听人介绍这就是藏医外治疗法中著名的“火灸”,属于针对重病患者所采用的较为不常用的一种,但这个过程,带有青藏高原独有的原始、神秘以及粗砺气质,直入人心,让我印象深刻。
同样是数年前,我在法国人古伯考的《鞑靼西藏旅行记》中,看到过他在1943年至1944年横穿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时,对那时的藏医生行医治病有过这样的描述:“喇嘛医生们非常重视观察病人的尿。他们需要病人在日夜间不同时辰收集尿的标本。他们非常仔细地检查尿,非常重视其颜色经历的所有变化。医生们用一根木刮板多次搅拌尿液,然后把尿瓶放到耳朵旁以听其响声。因为他们声称,根据病人的病情,其尿有时是‘哑巴’,有时又会讲话。一名被认为医术高明和极其精通业务的喇嘛医生,应能在不看到病人的情况下,就可以治疗病人并使他痊愈。查尿就完全可以指导他开药方。”古伯察在书里所描述和观察到的,就是藏医在诊断时,最为特色和别样的尿诊。
还是数年前,我在关注西藏拉萨市郊外一处“麻风村”的情况时,无意中听到一个故事,说是雅砻部落的第30代赞普,藏王松赞干布的曾祖父仲年德乌,从“塔布之地”娶了一位名叫“钦萨·鲁嘉”的王妃。“钦萨”,意为“钦氏的女子”之意,说明她来自钦域。“鲁嘉”,意为“龙王”,说明她是“龙女”身份,可能与她生长在多鱼或食鱼之乡有关。这位美丽的王妃嫁到当时的王宫雍布拉康之后,异常俏丽的容颜却渐渐憔悴,变得越来越丑。赞普很不理解,问她什么原因。王妃说可能是她家乡的一种食物,来到雅砻之地后,就再也没有吃到了,所以变丑了。于是赞普命人到王妃的家乡取来了王妃爱吃的这种食物。王妃吃了这奇特的美味后,又变得貌美如花起来。赞普见之好奇不已,于是趁王妃不在,偷偷打开了王妃的库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想到是“鳖巴”(有说是水产的鱼类,也有传说是青蛙),总之,在当时的雅砻,吃“鳖巴”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行为。赞普顿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自此落下了一种叫“贱捏”(类似于麻风病)的传染性怪病。赞普怕疾病传染给别人,再扩散民间,就与王妃及一位大臣一起,住进了郊外的活死人墓中——这个墓地就在今天山南琼结县到泽当镇途中的香达村里,藏语名为“孙切东布”,意为“圆形活人墓”。虽然此墓地面建筑在吐蕃行将灭亡时,在平民暴动中遭到铲毁,但遗址尚存,在山南藏医院扎西次仁院长以及藏医药研究所巴桑伦珠老师的指导下,我有幸寻找到了这处遗迹。仲年德乌的故事,还被后世绘进了桑耶寺的壁画里,这是西藏有记载的最早将传染病人隔离的做法,自此,藏区人家中有人得了传染病或者麻风病后,除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都要主动离开家人和村寨,到无人的深山、偏僻的河沟或岩洞中居住,不再接触家人和其他人。平常人家中有病人时,会在门口垒起石堆或放上红布,或用红纸条绑在杆子上给外人提示:家中有病人,请莫入内,以防传染。
就在仲年德乌携王妃与重臣走入“活死人墓”时,他的儿子贡巴札,因为患有“瞽症”(一种先天性盲症,即现在的白内障)让人担忧不已,但仲年德乌告诉众人,要善待这位王子,并预言一位来自阿夏地方(当时的吐谷浑)的医生,会来治愈王子的眼疾。后来,果真一位来自阿夏的名医,用极细的金针刀具,以“金针挑拨白内障”法,为贡巴札做了眼科手术,使他得见光明。贡巴札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了达日山上的盘羊,欣喜不已,他得以即位为雅砻部落的第31代赞普时,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达日年思”,意思就是“达日山上的盘羊”。这说明,早在公元5世纪时,西藏的医生就可以用金针做精细的眼外科手术。这是世界医学史上有记载的最早的眼外科手术,比西方医学18世纪实施的白内障摘除法,早了1000多年。这种古老的藏医眼科手术,直到20世纪50年代甚至近些年还在沿用。例如历史上出生于白马岗(今墨脱)的著名女藏医央金拉姆,被称为“开眼医术第一人”,一生中就实施过无数这样的手术,她还于藏历第十六饶迥土鼠年(1948年),应不丹国王晋美旺秋的邀请,治好了其失明已久的眼睛,令没能为其治愈失明症的英国名医莫名惊诧。藏医中的“开眼术”,属于历史上世界范围内相当先进、成熟且有效的治疗手段。今年,我有幸在拉萨神猴藏医院,见到了原日喀则地区藏医院著名的藏医朗杰老师,今年67岁的他,从医生涯中也曾实施过大量这样的手术。他告诉我,过去藏医生在实施这样的手术时,需要病人坐于软垫之上,身体周围用装有青稞等细密物的袋子和氆氇紧裹,麻醉与镇痛主要靠烈酒及药用植物,手术后7天内病人不得动弹,也不能躺下睡觉,因此病人比较痛苦,而且身体的动弹甚至感冒咳嗽,都可能导致障体回退,手术失败。这种手术法,近年才被现代医学中有着更为成熟的麻醉技术与成功率的“眼球晶体混浊摘除手术”所取代。